第三章
“这位是福特先生，威玛企业的科学主管。”第克里船长继续介绍着，我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年轻人身上。他大约三十左右，一看就是那种用脑过度的人，眼神中都是疲惫不堪的表情，甚至无神，永远是漫不经心的样子，虽然穿着合体的礼服，但是胡子没有刮干净，有些邋遢。
“先生们，等会讨论科学，我们不该把女士遗忘在一边。”第克里船长半开玩笑地说道，“这位是克丽丝小姐，科学船的行政主管。”
等我到了房间，发现马教授正在低头看一张卡片，见到我进来，抬起了头。
“你是说，凭空设计生命……不是靠变异和进化，而是设计完全不存在的生命？”
“我们要飞行四天四夜，希望你们可以在这里感到愉快。”第克里船长礼貌的敬了一个礼，退出房间，关上了房门。
很快就看到了通向驾驶舱的通道，我走过去，发现驾驶舱的门紧闭着，试了试，打不开，有些失望的往回走，正在这个时候，通道另一侧，靠近盥洗室的地方，传来了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而此时，我忽然想起了在通道中的那次争吵，还有耳光和女人的抽泣声。
“您过奖了，克丽丝小姐，”马教授迎着她的目光，微笑着鞠了一躬，“我倒不这么认为，历史上有很多案件有着惊人的相似，我们的智力是如此低劣，以至于连犯罪都沿袭着老的传统而不能得到突破。”
当我拉开房门的时候，马教授在我背后说道：“下次，请不要用您来称呼我，用你就可以了，这样会让我感觉更年轻一些的。”
“认识你很高兴。”福特又握了握我的手，连话都没有改变，没有一丝高兴的样子。
我注意到克丽丝小姐是一位非常年轻而动人的女士，她穿着晚礼服，头发盘在脑后，显得比实际年龄要成熟一些，这么年轻就成为如此庞大的一个科学实验船主管一定有非凡的能力。
“去吧，我也有些累了，对于一个老人来说，今天真是繁忙的一天。”马教授温和地说道。
“认识你很高兴。”福特握了一下马教授的手，说道。
“好了，马教授，显然这里不止一个您的崇拜者。”第克里船长说道，“请先允许我，在上菜之前能介绍完。”
啪的一声，显然谁的脸上挨了一记清脆的耳光，随后，一个急匆匆的脚步朝着我这个方向走过来。我慌忙向后退着，在驾驶舱旁边有一个小小的贮藏间，我下意识地躲了进去，关上了门。那脚步很快从身边经过，隐约可以听见女人的啜泣，然后是驾驶舱门开闭的声音，一切又归于了安静。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想乘还没有起飞的这段时间出去看看。”我说道。
在座的还有热尔旺，福特的助手，一个看上去有些阴险的人，感觉上对福特有些看法，似乎很不满意自己的地位比福特低，从第克里介绍他的先后来看，已经让他有些挂不住了。说了一些不冷不热的话，给人感觉心胸狭窄。欧里律师，威玛企业的顾问律师，四十多岁却很注意保养，眼角也没有皱纹，眼睛一直有意无意瞟向克丽丝小姐，好象对那位漂亮而冷冰冰的小姐有什么不良企图。大家寒暄了几句，重新坐了下来，这个时候，侍者开始上菜了。
第克里船长下巴伸出来，样子有些滑稽，点点头，用餐巾擦擦嘴，站了起来。“抱歉，各位，请慢用。”说着，他转身离开了餐厅。
出于一个航空机械工程师的癖好，每踏上一艘新的飞船，总是想参观一下它的驾驶舱。我参观过军用的重型巡逻舰，还有星际航空母舰这种太空巨无霸，也摸过商用V900型运输船的仪表盘，但是对于这种太空科学船却是从来没接触过，估计是萨尔级半动力轨道船的改进版，所以想证实一下。
如同脐带一样的廊桥慢慢缩回了航空港，胖甲虫最后一个舱门的气锁也关闭了。几艘小小的拖船钩住了科学船，将它缓缓的向外面拖，就好象几只搬运昆虫尸体的小蚂蚁一样。在拖拽的过程中，科学船尾部四个巨大的发动机开始启动，像是被逐一点亮的四盏灯光一样。拖船松开了拖拽索，晃晃悠悠的飞回了航空港，留下科学船在空旷的宇宙中漂浮着，随后，科学船的发动机喷出明亮的尾焰，开始加速，在航空港众多滞留旅客羡慕的目光中，飞向了火星。
船长第克里亲自领着我们去客舱。这样做无疑也是很必要的，科学船内部的空间相当大，而且错综复杂，第一次登船的人的确会很快迷路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一点似的，餐厅的广播忽然响了，一个柔美的女性嗓音立刻飘荡在空中。
男人沉默了一下，继续说道：“忘记发生的一切吧，我恳求你，到了火星，就会有答案了。”
威玛先生大约六十多岁，但并没有发福，只是头发稀少，隐约可见光光的头皮。他的脸色有些蜡黄，精神还不错，眼睛很小，而且喜欢眯着，给人不动声色的感觉。他看见我们，礼貌的欠了欠身，并没有向其他人一样站起来，说道：“你们好，请原谅，我的腿有些毛病。”我注意到他的座位旁边摆着一个电动的轮椅，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威玛生物企业老板竟然是一个残疾人。
“这没什么，”克丽丝小姐淡淡地说道，“我也是地球人，持通用护照。”
“我说过，我们得放弃。”这是一个压低嗓门的男人的声音。
“当然，”福特说道，“生命的本质都是脱氧核糖核酸，而脱氧核糖核酸只有四种，我们就像是在编程序一样把它们拼起来。”
“这是你们的房间。”我们转到了一条宽阔的走廊上，两边是一排排紧闭的房门，感觉像是到了宾馆一样。第克里船长掏出一张磁卡，打开了房门，顿时，房间内的感应灯渐渐亮了起来，发出柔和而舒适的光芒。
“这艘飞船可以容纳多少人？”我好奇地问道。
晚上，我和马教授享受了在船上的第一次晚餐。马教授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打着黑色的领带，头发梳的很整齐，白色的发丝衬托出了他的优雅和从容，无论从那个方面来看，马教授都是具有所谓的老派作风，让人感到舒适随和，而且又那么温文尔雅，想必年轻的时候也曾经迷倒不少女性。我没有礼服，只能穿着星际警备队的制服，还好制服肩膀上的红色徽章能让人感到有些面子。
“听上去很神奇。”马教授说道。
“你们的抗生素也是在无重力环境中培育出来的吗？”我好奇地问道。
“没错，有修养的人，如果不是在飞船上，我还以为自己在那个大饭店里呢。你看我们是不是要穿礼服呢，幸好我带着参加研讨会的正式服装，在这里可派上用场了。”
看到福特有些失礼，第克里船长抱歉地笑了笑，但是马教授温和的笑容一点都没改变，并不是那么尴尬。
“作为一个不速之客，我还是要感谢在座的各位，给予的热情帮助。”马教授开口说话了，态度大方而得体，真是没的说。“特别是像我这样一个地球人，能得到这样的待遇，真是非常感动，可见火星人的慷慨大方。”
“这么多人？”我惊呼道，“一般的星际商用飞船最多也只能容纳三百来人。”
“怎么样？”等到只剩下我们两个的时候，我问道。
转了几圈，大致证明了自己的想法是对的。整个飞船的底部是散装货舱，从繁忙进出的自动货物带可以看出来，甲板上是庞大的生活区，能容纳五百来人绝对不是吹牛，再往上一层是活动区，也就是船径最宽的部位，这只胖甲虫肚子的中轴线部位。然后就是所谓的实验区，由于限制的关系，无法看到，只能估计出大约有二三十个标准实验室。前舱应该是管理区和驾驶室，也就是甲虫靠近头部的位置，通用舱门在船首一侧，我们就是从那里上来的，总之，布局和我猜测的差不多。这艘船的造价不菲，维护费用也一定相当惊人，只有财力非常雄厚的企业才能买得起如此奢华的东西。
“哪里，哪里……”我一边客气着，一边踏进了房间。还不错，比我想象的要宽敞，房间的设备很简单，但非常干净，有自己的盥洗室，甚至还有一张书桌放在角落上，地上铺着黄色的地毯，床头有一盆绿色的植物，透过窗户，还能看到外面的景色。
“非常不错。”马教授搓了搓手，将行李放在靠墙的一张床上，“还有健身房，看来这里是一个小型的太空站了。”
“我们设计生命，就像工程师在蓝图上设计飞机一样。”
“真是很抱歉，由于船上的人员比较多，所以只有一间房间了，希望你们不要介意。”第克里船长谦逊地说道。
“这不是商用飞船。”船长纠正道，“这是科学实验船，威玛生物企业有三艘这样的飞船，除了人员外，飞船上还有设备完善的研究室和微生物分析室以及一切必要的实验设备，实际上，它们可以称的上是空间的流动生物实验站。”
“这不是太复杂了吗？”我惊呼道。
飞船上有一个非常正规的餐厅，规模不大，显然只有高阶层的人可以在这里用餐，穿着白色制服的侍者站在门外，为我们殷情地拉开了门。门一开，可以看见里面的一张圆形的餐桌，桌旁已经做了不少人。第克里船长穿着漂亮的火星船长制服，一看见我们，马上站起身来，迎了过来。
二十分钟后，威玛生物企业的科学船离港了。
第克里船长耸了耸肩膀，说道：“当然。2210年颁布的法令已经放松了对女性飞行执照的考核，并且要求任何公司不得以性别问题拒绝招聘女驾驶员。我的机组中当然有女性，而且非常出色，是第二机组的执行船长。”
“当然。”福特说道，没有一丝惊讶地意思，仿佛这对他来说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
“不，我的意思是，”马教授略一斟酌，“人类行为中最困难的是欺骗行为，任何和真实情况不相符合的谎言都是有迹可查的。”
“说到历史，”克丽丝似乎很有兴趣将这个话题继续，“您认为有没有无法侦破的案件存在呢？”
“是她吗？”我悄悄问道。
“从这里上二楼有电梯，餐厅和娱乐室都在二楼，大家通常喜欢聚在那里喝喝茶；三楼是活动场地，有健身房和小型篮球场；四楼是无菌实验场，不过你们最好不要去，通常没有三级ID卡也进不去。对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打电话到总台，我们有一名服务人员二十四小时在那里值班。”说着，第克里船长将磁卡交给了我和马教授。
要知道，近些年来，火星实行非常严格的移民制度，防止大量涌入火星的地球人，造成人工生态圈的危机，这使得火星政府和地球联邦政府之间产生了一些摩擦。对于地球人来说，自然会慢慢滋生出一种星球主义情节，对火星人的不满，而大多数火星人，则更多的是对地球人的歧视。要知道，在这种环境下，一个地球人能在火星大公司担任要职，实在是很不可思议的，像威玛这种知名企业，肯定会承受某种政治影响的压力，就算是在火星任职，谁也不会公开用这么平淡的口气说出自己是地球人，就好象是在上流社会的舞会上公然说自己是乡下人一样。
我说不出话来，只能默默点头。
“我来给你们介绍。”第克里船长引着我们过来，说道：“这位是威玛生物企业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威玛先生，我的老板。”
“放弃？为什么开始的时候你不说放弃，为什么到现在你才说放弃，不，我决不放弃，也不让你放弃！”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激动。
“我不太懂。”我鼓足勇气说道，尽管自己看上去像个白痴。
“这次抗生素的研制成功，完全是福特先生的功劳。”第克里补充道，想要让气氛活跃起来，“他现在是我们的英雄，真正的英雄，他的战场则是在我们看不见的微观领域。整个火星都在等待着我们的英雄凯旋而归呢。”
“马教授，我读过您的事迹，我认为您办的案子是近代最杰出的案件。”
“第克里船长，请到驾驶舱来一下。第克里船长，请到驾驶舱来一下。”
差点就要出丑了。我暗自想道。过了一会，感觉没有动静了，我悄悄出来，通道上的男人也走了，我松了一口气，连忙回到了房间。
“我听说过这样的空间站。”马教授接口说道，“把生物实验摆到太空中是一种相当聪明的举动。在洪水纪以前，人类就开始在无重力或者是微重力环境下进行生物的育种实验，由于微量的辐射和无重力的环境使得生物变异的速度加快了，从而能更好的进行筛选和培育。”
“如果你放弃，我会杀了你的。”听那女人的口气，让我感到了一丝的寒冷。
“什么？”我吃惊地叫了一下，马上发现自己失礼了，咳嗽一声，掩盖自己微微发红的脸色。幸好克丽丝小姐并没有在意，只是在看着侍者望杯子里倒红色的葡萄酒。
“您的意思是说，只要到您的手里，就一定有办法侦破喽？”
“幸会。”克丽丝小姐对我不冷不热地说道，随后转向马教授。
“只有糊涂的侦破人员，但没有无法侦破的案件。”马教授礼貌地说道。
带着这种疑惑，还有少许对克丽丝小姐勇气的佩服，我闭上了嘴巴，默默享受着美食。我的旁边是第克里船长，为了找话题，我和他攀谈上了一些关于科学船的问题，倒是很投机。说到后来，我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问道：“第克里船长，您的机组中有女性成员吗？”
“不，”福特看了我一眼，“那种原始的方式我们已经不采用了，现在我们发明生物。”
“设计乘员为五百零七人，机组六名，维修师十四名，还有三十二名空中服务人员，其他的，就是威玛企业的技术人员了。”
我笑了，回头看着他，“好的，马教授。”
“不行，绝对不行。”男人斩钉截铁地说道。
“是邀请函？”我笑着问道。
“第克里船长真是太客气了，”他说道，将手中的卡片交给我，“他邀请我们和他一起共进晚餐。”